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05章 第五章

關燈
第05章 第五章

昏暗的祠堂內牌位鱗次櫛比,渲染著淡淡的香火氣,寧離跪在院中冰冷的地上,未散的積雪浸潤著護膝,隔著護膝刺骨冷意浸透到了膝蓋,她挺直了身板,坦然的受著周遭來往的女使小廝不時的打量和竊竊私語。

她是沒有資格跪進孟家祠堂的,只有犯了錯的親緣子女才能在祠堂中跪著,而她,只能對著這些牌匾跪在院子裏,初冬寒風刺骨,院中還有未散的積雪,瑟瑟寒風灌入了她的鬥篷中,太陽穴的脹痛叫寧離神思恍惚。

她實在不該昨夜喝那麽多酒,寧離嘆了口氣,再次後悔。

壽安堂內,岑氏伺候著孟老太太,拿著玉捶給她敲腿,孟老太太淡淡問:“外頭什麽動靜,吵吵鬧鬧的。”

岑氏不著痕跡開口,也沒打算瞞著:“寧離今晨沒來晨昏定省,現下正在祠堂外頭跪著呢。”

“是該跪著,她在孟府也待了許多年了,規矩什麽的竟還是不成體統。”孟老太太神色淡淡道。

“她年歲也不小了,本是該及笄便尋人家,因病去普華寺清修了幾年,如今也該定婚事了,府上養她一場,尋個不錯的人家嫁了吧。”

岑氏低眉順眼:“母親說的是。”,她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,這禍害可算是能打發走了。

外頭起了風,阿喜抱著一件鬥篷披在了寧離身上,寧離也沒委屈自己,雖是跪著,但膝上卻裹了厚厚的護膝,她是有些無所謂,甚至還打了個哈欠。

大約兩個時辰後,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,鬥篷的厚度不足以抵禦初冬的嚴寒,冷意順著衣裳鉆入肌膚,密密麻麻的攀爬裹挾,膝蓋已經發麻發疼,腰酸的要命。

她估摸了一些時辰,便對阿喜說:“差不多了,我們回去罷。”,便打算扶著阿喜的手踉踉蹌蹌的起了身,遂倒吸一口冷氣,膝蓋像被打斷了一般疼,她腿軟的差點跌在了地上。

“女郎,沒事罷。”,阿喜有些委屈的問,她眼淚都要滾下來了,本以為回了孟府能比普華寺清貧的日子好過些,誰知還不如普華寺呢,早知如此,還回來做什麽。

“沒事。”,寧離一瘸一拐的起了身,往外頭走去,雖是綁了護膝,但膝蓋仍舊刺疼,但下一瞬高傲尖銳的聲音便喝住了她:“站住。”

寧離靜靜擡頭看著孟令臻:“我跪都跪了,又怎麽了。”

孟令臻柳眉倒豎,沖著婆子們說:“把她的鬥篷掀開,看看膝蓋上綁著什麽東西。”

粗壯的婆子得了令霎時沖上去摁著寧離掀開了她的裙擺,這般具有侮辱性的動作哪怕寧離如今脾性再好也有些忍受不得,她冷冷的瞪著那婆子:“滾開,少拿你的臟手碰我。”

婆子觸及到她冰冷的視線,有些訕訕,孟令臻瞧見她這副樣兒便有些氣急敗壞,“楞什麽,誰才是你們主子,給我扒。”

婆子們不再猶豫,畢竟眼前的“主子”,早就已經不算是主子了,他們掀開寧離的裙擺,膝蓋上果然綁著兩個厚厚的護膝。

“寧離啊寧離,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了,這耍小聰明的本事當真是一點兒沒變,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不敬長輩而起,不乖乖受罰便罷了,還敢在腿上綁護膝,當真是對長輩沒有一點兒敬意。”

這樣的架勢若是放在旁人身上,興許會瑟瑟發抖,痛哭流涕,但寧離是個硬骨頭,三年所謂的受罰只是磨平了她的性子,卻並非磨滅了她骨子裏的逆反。

寒風卷起她柔順的青絲,輕輕的蹭過了臉頰,她身板仍舊挺得很直,芳姿絕容的面龐清冷如玉,毛茸茸的鬥篷裹在她頸間,襯得她那張小臉尖尖的。

孟令臻看不慣她這副分明落魄卻仍然強撐著骨頭的樣子,踱步上前,姿態高高在上:“若你求我,我便看在咱們從小長大的份兒上饒你一次。”,孟令臻咬重了字眼。

順帶湊在她耳邊低語:“瞧瞧你這副樣子,還想勾引我兄長啊,可惜了,你連謝阿姊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,我們孟家,可瞧不上你。”

寧離死死地攥著手,發了狠的咬著腮肉,直到嘴中漫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兒。

孟令臻看她這副不言不語的樣子以為是被戳中了痛處,“所以說啊,識相點兒,趕緊滾吧,別賴在這兒,吃我們家的,用我們家的了,真讓人瞧不起。”

方才拿那位謝娘子踩她,寧離倒沒有多少難受,這些話卻是叫寧離的臉陡然一白,生了一絲恥意,她以前不說是揮金如土,也算是吃喝不愁、金銀首飾俱是上乘,過的是比嫡女還體面的日子,故而心思天真,不知分寸。

如今孟令臻很會拿捏她的短處,她就是個孤女,寄人籬下,如今已然是了悟了,她雖住在孟府,但實在不好觍著臉去用孟府的銀子,日子過的捉襟見肘。

她得想法子還錢,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兒實在不好受。

寧離垂著頭捏緊了手骨。

孟令臻瞧她沒話說的樣子,得意洋洋的跑去容煙閣告狀了,岑氏冷笑了一聲,但她並沒有為了洩火而去收拾寧離,反而先帶著孟令臻去了壽安堂找老太太告狀。

孟老太太對剛回來便不守規矩的寧離本就不滿:“這混賬實在是太肆意妄為了,清修三年非但沒有學乖,反倒把性子放野了。”

“來人,去把二娘子請過來。”

婆子們沖進來的時候寧離正在用熱帕子給膝蓋熱敷,瑩白嫩滑的膝蓋上緋紅分外明顯,寧離抿了抿唇,小心翼翼的嘟起紅唇吹了吹,小巧嬌嫩的玉足赤著懸在空中,圓潤如珍珠般的腳趾輕輕的翹起。

還是有點疼啊,下次的護膝要綁厚點才是。

門砰的一聲被推開,正在挖藥膏的阿喜嚇了一跳,瓷罐摔在了地上。

為首的婆子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餘嬤嬤,在府上還是頗有些話語權的。

“寧小娘子,您得跟我們走一趟了,老太太有請。”,餘嬤嬤居高臨下的瞧著她。

寧離也沒說什麽,放下挽著的褲腿便起身隨嬤嬤們出了門。

壽安堂燈火通明,氣氛肅然,下人們顯然是對這樣的事習以為常,孟府規矩森然,尤其是內院,動輒打罵下人也是常有的事兒,主君和郎君們根本不插手內院的事兒,一些紛爭自然也傳不到他們耳朵裏。

寧離隨餘嬤嬤來到壽安堂後,便被摁著直接跪在了地上,原本紅腫的膝蓋沒有任何保護,痛意被放大了許多,寧離當即臉色便白了。

她便是想強撐著氣勢,此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痛意攪了三分心神,脊背忍不住彎了下去,在岑氏的視角,便以為是她害了怕,頗為惶恐不安的擡不起頭來。

冰冷的碎雪卷入了屋內,屋內火盆烤著暖意如春,屋外卻寒風四起,寧離跪在風口,攏了攏鬥篷,直了些身子。

孟老太太冷眼瞧著她:“寧離,你可知錯?”

在這樣的時候,最好還是乖順的認錯最為穩妥,寧離怕痛,自然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事,她低下了頭:“寧離知錯。”

孟老太太神色緩和了些,“既如此,念在你三年清修,規矩怕是沒有學好,便打十戒尺以儆效尤。”,阿喜惶恐地擡起了頭,她家姑娘最怕疼了,一點磕破皮都能掉半天眼淚。

寧離沒有反抗的餘地,只是心裏嘆了口氣,離開的念頭是愈發強烈了。

阿喜被拖到了旁邊,厚沈的板子沈甸甸的被餘嬤嬤拿在手中,她毫不留情的拽過寧離的手沈悶的一下下擊打。

寧離本就天生痛感敏銳,尋常人都覺得痛的刑法對她來說已經猶如剝皮抽筋,眼淚已經積蓄在她眼眶裏,但是她倔得生生把淚水逼了回去。

餘嬤嬤挑的手是右手,無論是吃飯還是穿衣亦或是幹任何事,都少不了右手,偏生她下的力道極重,阿喜瞧著那柔嫩纖細的小手被打的腫脹發紫,血絲都沁了出來,哭著喊:“求老太太高擡貴手,我們女郎怕疼受不住的。”

孟老太太冷眼旁觀:“知道疼,日後才不會再犯。”

寧離咬著牙,小臉憋的通紅,直到打完手板老太太才說:“日後,須得謹言慎行,今夜便在祠堂的偏房內把孟氏家規抄寫五遍,明日拿過來。”旁邊的孟令臻可以說的上意氣風發,面色紅潤,看著寧離吃苦頭,她當真高興極了。

寧離跪在地上,嗚咽道:“是。”

祠堂偏房內,阿喜捧著寧離紅紫交錯的小手,哭的淚眼滂沱,寧離裹緊了鬥篷,小臉埋入了茸毛中悶悶道:“阿喜好吵,別哭了。”

“老夫人太苛刻了,女郎傷得是右手,何至於此才給五日時間。”阿喜打著哭嗝說。

寧離蹭了蹭臉頰的濕潤,眨掉了蹦出來的淚珠,暗暗吐氣,才不是她要哭的,是這兒灰塵太大了,吹進了她的眼睛裏,有些難受罷了。

在離開之前,她還得把欠孟歲檀的錢還幹凈呢,這樣,日後便沒人能拿捏她了。

她這般想著,慢慢的睡了過去,睡夢中,她夢到了許久未見的爹爹,慢吞吞地跑了過去,爹爹不說話,只是笑著看她:“我們皎皎,長大了。”

月光傾撒在窗欞上,透過薄薄的窗紙,泛著淡淡的幽藍,偏房同普華寺的屋子也沒什麽區別,冷硬的床板,不怎麽厚實的被子,塵埃在撒進來的光束中飛揚跳動,斑駁陸離的光暈印照在寧離的臉頰上。

孟歲檀輕輕地推開了門,悄無聲息的走至床榻邊,那雙冷淡上挑的眼眸淡淡垂下,眉眼深邃華美,濃墨般的眼眸中像是卷入了一片清冷月霜。

寧離裹在鬥篷裏,被絨毛掩埋著半張小臉,時不時還抽噎一下,打著小小的哭嗝。

修長好看的手指摁下那圈絨毛,露出那張還掛著淚痕的小臉,側躺著的那面臉頰被擠在了一起,圓圓的,微微嘟起,橫在床榻上的小手上均是縱橫交錯的紅紫痕跡,腫成一片,分外可怖。

孟歲檀輕輕地蹙起了眉頭,靜默半響,神色恢覆了冷淡,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藥瓶,放在了旁邊,隨即仿佛沒有出現過般,離開了偏房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